鲶里鲶利耶维奇

与永恒照面

做书的时候让我写一篇回忆的文章,不单纯是为自己而写所以……这样的写法很不巧也不好,这篇也不是最近才完成的了。但我没法像我们家里的其他人那样在微信里发这些相关……那就放在lof留给我自己吧)

想到前些年与姥爷到刘伶墓上写生。离开时,我回看那方远处的坟茔;最后一束夕阳沉落在刈过麦子的原野上,一点石碑渐隐在天空与大地的交界,久久地,沉默着。
斗柄西指,又是商风刈麦。沉入思绪,那里的大地袒露着他黑色的胸膛,我极目远送斜阳,尽处还是一点孤冢,而我只身一人。麦田几度青黄,太阳又曾多少次把它金色的光芒抛洒在大地之上,星移斗转间我们的声迹渐渐隐去,而天地以它永恒的眼光,向我回望。姥爷用他短促的一世向我证明了人类命运的无定和宇宙生命的恒亘久长,那些“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的深歌与谣曲,此回,真的在我耳边回唱。
在这初次的照面中,我看到了人类生命的永恒归宿——死亡。往日的远流荡漾而来,那些记忆中的情感或深静,或激昂,它们在中心汇为一片汪洋。站在展览路通往406的走廊,夏日的阳光斑驳在姥爷培育花草上,木叶秀媚,那是我对家最初的印象。童稚时的我与表妹用姥姥家的椅子搭“窝”,在里面翻滚腾挪,摇着拨浪鼓当啷当啷。在老家张华村的原野上与姐妹兄弟们追逐游戏,欢歌笑语在旷朗的田间地头常常回响。我听到鼓浪屿的涛声与海浪,而北海银色的细沙又划过手掌,它们记着春节里全家出游的快乐时光。在中秋圆月下,姥爷用竹竿挑着走马灯把它挂在凉台上,我看着暗夜里那转啊转啊的红色光亮,就像在厨房中的亲人们在为团圆饭星星忙忙………白色的空气骤然寂静,明晃晃的灯光僵硬在绿叶团花上,姥爷最后的,微笑在青松翠柏里,四周薤露低唱,我们泪下淋浪。
清泪尽,纸灰起。最后一片余烬被风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亦有一点孤舟在横渡远水,我想。大暮安可晨?烟霭尚茫茫。思念其在心,不须臾之可忘。
辽远的星辰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它总是引起人类的惆怅,让人想到我们灵魂的最终归宿,死亡,那永远的家乡。在一个人跨入永恒时,我看到生命中的千端往事;那些令人欢喜的,悲伤的,我们失去的,挚爱的………它们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我带着纯然的痛苦为它们哀悼和悲怆,但更觉得那些眼泪深沉且甜美,那样的时光浸着芳醇而难忘。
姥爷身上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宽和与善良,他一直善意地对待周围的人,即使有些不那么善意的人,也从不恶意相向。他不以强硬修正不和谐的声音,他更希望和美的音响在我们心中锵洋。在他生前全家熙熙融融,和气致祥。在他身后,他的家人们依旧珍藏并继承着了他的善意,以善良为昭质,为风尚。
如此,我们知道人类经历的瞬间不会在永恒中消亡,它们为我们的意识所拥有。那些旧日的时刻,现在,以致未来都是我们最愉快的享受,是生动幸福的源泉之一。
往日的回忆,经过记忆与生活的淘洗,依然可以从中获得最新鲜的琼浆与秘密。我们知道,春秋战国时的工匠们在创作时,回想商朝青铜器的狞厉与稚气,而最终诞生于他们手下的那些纹样具有秩序的、装饰性的美丽。而文艺复兴时的人文主义者们回溯着古希腊——人类童年时期,那些美丽而人性的神祗。在茫然的思索中,开创了怎样一片思想的新的天,新的地。我看到,失去亲人的我们,往日的时光成为我们或痛苦或美好的追忆,在回溯怀念它们时,也可以获得新的幸福与甜蜜。我看到,我们没有在哀恸中沉溺,而在生活多变的脸孔中发现了新的诗意。我看到,姥爷不再在我的眼中,亦不复我的生活里,但我依然可以看见他与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看见他,在我心灵的眼睛里。
“我们真正的生活”,正像别林斯基所言的,这是我们凌驾于永恒之上的永恒的东西。
一窥永恒,我们依然可以照见人类身上悲剧而勇敢的光亮;那些“诗意的,被灵魂浸透,被情感温暖”的思想,星星点亮了不为我们所见的生活的暧昧和阴沉;那些人类无可抗拒的力量,宇宙悠悠,虽然我们终将遗忘一切,而一切也终将把我们遗忘,但正是这些为人类的思想、热情、爱所充盈过的梦想,照亮了死亡和永远流逝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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